作者:李均
我们回到了阔别三十多年的康乐草原,去牛毛山下康尕大叔的帐篷里做客。正巧,康尕大叔和小儿子雪松刚刚牧羊归来,笑哈哈地来迎接我们。
“哎呀,什么风把你们刮来了?这么多年没见面了!”
“是啊,我们专门看望你来了!瞧你老人家,不知吃了多少羊肉,脸上都快渗出油来啦!”同伴老张的一句话,惹得我们都大笑起来。
喝过香甜的奶茶,老人吆喝着让儿子快去宰羊,我们忙上前劝阻,康尕大叔说:“那些年你们来,我康尕别说宰个肥羯羊,就连个瘦乏羊也难得让你们吃上。如今,这算个啥,宰只羊就像打颗鸡蛋。正巧我们今天也准备宰羊,宰了不全是给你们吃,其实你们又能吃多少!”
过了一会儿,老张和康尕大叔拉起了家常,我乘空独自走出帐篷。这时,整座牛毛山都被玫瑰色的晚霞染红了,就连天边的云朵也如同火一般。牧归的羊都已踏入各自的棚舍,只有那些夜间也不返回的牦牛还在山坡上游荡。
帐篷中升起的袅袅炊烟,和牛毛山上随风荡起的一层层绿浪,勾起了我对往事的追忆。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一个秋末,我随着老张来调查牧业发展情况,第一天就来到康乐队的秋季草场——牛毛山。只见山上东一块、西一洼的荒坡地里,堆积着小山包一样的草袋子,一条条沟壑如同老人脸上的皱纹,光秃秃的山岭上不见一只牛羊。奇怪,牛羊到哪儿去了呢?
我们在山下碰到了一位老人,便上前问:“老人家,你怎么在石滩上放羊呵?”
“不在这里放让我到哪儿去放呢?草场开成了地,草挖去烧成了灰。我原来305只的羯羊,放了三年,乏死了176只……”
而今,牧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在前不久,我们听康乐队来城里办事的牧民说,自从开展生态环境保护和治理,牧民们对草场加强了管理,有的围栏,有的整修,有的灭虫保草,有的种草。康尕大叔的那座秃岭现在已变成芳草萋萋、绿浪滚滚的第一流的草场。今年他牧草、毛肉双丰收,收入节节增长,去年还参加了省里的劳模大会。
“小李,快来吃饭吧!”康尕大叔在喊我。我回到帐篷,呵,炕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晚餐。除了肥美新鲜的手抓羊肉,还有酥油、烧馍、炒面、曲拉、酸奶子……康尕大叔又斟了牧场自酿的青稞酒。
夜渐渐深了,帐篷内外一片寂静,只有毛毛细雨轻轻落下。我躺在地炕上辗转反侧,心潮起伏。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变的是康尕大叔的好客,和从前不同的是,他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净,而今只有喜悦。
第二天一早,我走出帐篷。一夜的细雨,把广袤如茵的牛毛山洗刷得碧绿透亮。缕缕水雾似轻纱,像烟岚,浮来飘去,馥郁的野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极目远望,从天涝池流下的一股股雪水像洁白的哈达,和湛蓝的天空融在一起。点缀在草原上的一顶顶帐篷宛如朵朵白云,还有那高大的牦牛、悠闲的羊儿……好一幅“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
我们就要启程了,康尕大叔穿着锃亮的马靴为我们送行。他站在如同绿绒织就的草原上,站在清冷而甜蜜的空气里,笑得像一朵盛开的雪莲。
《光明日报》( 2023年05月12日 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