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报告】
作者:尹章池(湖北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研究员,武汉理工大学法学与人文社会学院教授、艺术与设计学院博士生导师。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内生型数字农家书屋的治理逻辑与实践路径研究〔21AXW007〕”成果)
编者按
《“十四五”文化发展规划》指出,“推进农家书屋数字化建设,建立智能化管理体系”。农家书屋肩负着丰富农民精神文化生活的使命,对于助力新时代农村精神文明建设发挥着重要作用。在数字化阅读不断发展的今天,数字农家书屋让书香飘向田间地头、房前屋后,为乡村居民提供更为便利的阅读服务。数字农家书屋当前建设状况如何?怎样进一步发挥作用,激活乡村振兴内生动力?在“世界读书日”即将到来之际,本版推出专题调研。
经过将近20年的建设推广,当前,我国农家书屋已经覆盖全国具有基本条件的行政村。数字农家书屋是农家书屋的提档升级,2019年2月,中宣部等十部门印发了《农家书屋深化改革创新提升服务效能实施方案》,明确提出“开展农家书屋数字化建设”“网上网下协同推进”等要求。据调研组统计,截至2022年12月底,全国数字农家书屋达36.1万个,占全国农家书屋总量的3/5,比2019年的12.5万个增长了近两倍。据不完全统计,安徽、江苏、湖北等省已实现数字农家书屋全覆盖。
为探寻“十四五”时期数字农家书屋提质增效的发展路径,笔者所在课题组于2022年10月至2023年2月间,对湖北、安徽、河北、河南、江苏等13个省区市的农家书屋进行调研。调研发现,经过十余年发展,数字农家书屋已经成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深化全民阅读、共建书香社会、提升乡村治理水平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但仍存在一些现实困难,需要针对性改进提升。
3月11日,江苏省如皋市磨头镇丁冒村农家书屋内,小朋友正在绘本阅读区翻阅绘本。徐慧摄/光明图片
4月18日,湖北省数字农家书屋大数据中心。光明图片
浙江省湖州市吴兴区道场乡红里山村新建的农家书屋。新华社发
3月22日,一名游客在河南省西裴村“甲骨文书屋”读书。该书屋与安阳市图书馆联网,满足了村民和游客的阅读需求。新华社发
1.“云端”书香飘农家 数字化建设见成效
2022年5月,中办、国办印发的《关于推进实施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意见》指出,到“十四五”时期末,基本建成文化数字化基础设施和服务平台,形成线上线下融合互动、立体覆盖的文化服务供给体系。在乡村振兴背景下,数字农家书屋已在各地陆续建成投放,阅读推广和技术培训成效明显。
多模式并举,移动阅读成主流。数字农家书屋硬件建设主要有三种模式:基于卫星、有线电视网络技术的数字电视书屋模式;基于互联网技术的电脑书屋模式;基于移动互联技术的手机移动书屋模式。2019年以前,各地数字农家书屋建设主要以数字电视书屋和电脑书屋模式为主,阅读终端设备有电视、平板电脑和笔记本、台式电脑等,每个农家书屋配有5~8个终端。2020年以来,移动宽带覆盖农村地区,在相关部门推动下,多家数字企业开发出农家书屋电子阅读屏、掌上书屋App、H5在线阅读、微信公众号、微信小程序等多种形态。
调研发现,各地数字化建设各有特色,如,内蒙古自治区乌海市海南区的农家书屋采用卫星数字农家书屋全覆盖模式;山东省潍坊市向原省定贫困村发放数字农家书屋“E播宝”设备,实现了农家书屋与县图书馆“一卡通”并网互联;重庆数字农家书屋覆盖了所有农村教学点,为农村儿童打造了良好的数字阅读阵地;浙江省温州市探索出数字化、文化活动、全民阅读、实体书店、文化礼堂、非遗、学生之家、文旅等八大“农家书屋 ”模式,实现农家书屋融合共存、转型升级。
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与村民数字素养同步提升。数字农家书屋基础设施建设着重从改善阅读环境入手。例如,浙江省温州市完善利用率低的问题书屋,规范阅读环境差的闲置书屋。其中,“农家书屋 数字化”模式为每个精品书屋配备4台以上电脑,首创推出浙江省“农家云书屋”,推进有声图书馆建设,每个农家书屋配备耳机、阅读森林、朗读亭等有声设备,使老人、小孩及盲人群体都能感受到阅读的魅力。
为建设好数字农家书屋,各地还围绕管理人员培训等推出系列举措,帮助村民提升数字素养。例如,浙江省德清县从农民群众的信息需求入手,对图书馆员、技术工作者进行下派培训,同时开展“农家书屋读书乐”活动、“农技专家”培训等服务;湖北省罗田县委成立专班,明确一名县级领导负责,培训了80多名联络员,指导村民使用数字农家书屋。村干部带头下载使用,并在村民QQ群和微信群演示服务功能;重庆市部分区县借助新时代文明实践志愿者服务队伍和社会力量,壮大数字农家书屋的工作力量。
“三农”阅读推广和技术咨询培训等服务有序开展。阅读推广方面,截至今年3月,湖北省“万村数字农家书屋建设”项目通过数字出版形态,把种植养殖、医疗百科、电商致富等方面的海量数字阅读资源输送至全省23700个村点,供村民们阅读学习,参与线上文化惠民活动;湖南省数字农家书屋设置“三农”学堂功能,为广大农民增加了获取知识的新渠道;河南省新华数字农家书屋以图书、视频、音频、期刊等海量数字资源为支撑,采用“云 服务 端”模式,除了为农村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提供文化教育、亲子教育、健康生活、农业科技等类别资源外,还提供影视、戏曲、武术等资源。
技术咨询培训方面,借助直播带货和在线课程等方式,数字农家书屋拓展书屋的阅读属性,开发智农、富农、惠农功能。例如,安徽徽乡数字农家书屋创设农业科普百科栏目,帮助农民选择农业原材料和设备,并为其提供农业技术支持,农民在家就能和农业专家线上交流;在山西省农村地区,农民可通过数字农家书屋平台观看春耕助农在线直播公益课程,2022年相关直播课程开播了26场,最高同时在线观看人数达1.5万;江西省古坑村探索实行“农家书屋 电商服务”,设立乡村电商站点,从事电子商务的村民可免费使用,还举办电商知识讲座和操作流程培训,鼓励村民线上直播卖货,拓展了当地村民的收入来源。
2.机遇挑战并存 数字农家书屋面临发展困境
当前,数字农家书屋还处于转型发展阶段,随着社交媒体、数字阅读环境不断升级以及农村数字阅读个性化需求增加,数字农家书屋的服务内容和方式也面临新的挑战。
特色乡村文化的挖掘和导入匮乏,阅读体验单一。当前数字农家书屋的乡村文化主题资源不足,多集中于乡村技艺、生产种养殖等社会经济类内容,而诸如乡村节日、非遗、乡村习俗、乡村戏曲等文化类内容相对较少。这种重科技轻文化的图书资源配置严重影响了数字农家书屋的文化传递功能,主要表现为文化传递中的管理缺位、文化引领中的功能缺位、文化阵地中的保障缺位。因此,乡村优秀传统文化在强化认同、教化育人及淳化民风方面的作用难以发挥,数字农家书屋文献信息服务与村史馆乡情民忆传承的融合发展严重滞后。
阅读内容本土化供给不足,农民阅读兴趣不大。农业生产受地貌、气候等影响较大,农民不仅需要掌握熟练的种植技能,还需要选种、选肥料、选农药、选地段等方面的专业知识加持。数字农家书屋的阅读资源如果不能根据地方发展和文化特色设置、不切合农民实际需求,阅读率和满意度就很难提升。调研发现,农村读者中初中、小学文化程度占相当比例,面对缺乏本土化的阅读资源,呈现出无力理解、无法获取、难以吸收的状态。
对村民动态阅读需求的采集不够充足及时。各地建设数字农家书屋的过程中,较少前置性地倾听村民需求,未能根据村民意见及时调整建设方案,数字资源与村民需求符合度较低。究其原因,一方面,数字农家书屋平台并未设立有效的反馈机制,现有App往往只有单向的意见反馈通道,且难以得到有效回应;同时,线下反馈渠道不足,缺少专人采集意见建议,也缺乏入户走访意识。另一方面,数字农家书屋协作式生产供给机制尚未完善,不同生产供给主体之间业务流程关系复杂紊乱,导致内部沟通与协调不畅,无法及时将村民需求反馈到内容与服务的改进中去。由于社会力量引入不足,仅凭政府部门单打独斗,难以运用技术工具精准分析村民的需求和意见。
互动分享优势难以凸显。目前,绝大多数数字农家书屋缺乏互动渠道,村民无法就自己所阅读的图书、音视频进行评论、分享、点赞等操作,难以满足自我展示与人际交往的需要。这会降低村民的参与积极性,影响其对数字农家书屋平台的满意度。虽然有少数数字农家书屋平台提供了分享功能,但受众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分享,传播范围受到其现实社交圈子的限制。还有一些数字农家书屋平台开通了受众反馈渠道,但也仅限于采集和反馈受众在阅读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和问题,村民之间很难互动交流。
3.共情共治 讲好中国乡村文化故事
针对以上难题,数字农家书屋应回归乡村文化建设和传播的内在要求,增强内生动力、传播效能和自我发展能力,为乡村振兴持续发力。
多路连接,打造乡村数字阅读空间。一是推动多主体参与。政府要充分激发、调动内容供应商、技术服务商、公益组织和村民等乡村文化内部各方的动能和协同共治能力,共建个性化、智慧化、人文化的高效能公共文化数字服务体系。二是推动多形态协同。多阵地整合,打破平台壁垒。数字农家书屋为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党员群众服务中心、村文化中心等打造专属数据库,整合县域内信息资源,通过大数据分析村民需求,提升文明实践工作、党员群众服务工作以及村文化推广工作效率;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等开展讲座、培训类延伸服务,成为文化与社交的“第三空间”。三是推动多平台共建。对县图书馆、县文化馆、县级融媒体中心的信息资源进行链接整合,打造乡村数字阅读空间云平台,实现信息互通互融,提高乡村数字阅读空间内容质量。各平台需结合自身优势发布内容,提高乡村数字阅读空间使用率与满意度。
紧贴“三农”,创作本土化内容资源。数字农家书屋的内容供应商、作品创作者和专业编辑要深入农村,开展相关调研活动,明确农民的阅读文化需求,完成乡村文化资源的选题策划。依托数字农家书屋收集受众意见反馈,细分读者群体,针对性提升乡村文化的内容质量,生产切合农民阅读需求的乡村文化内容产品。以农民熟悉的话语进行乡村文化传播,强化农民的情感认同。深入挖掘本地乡土文化,引导并帮助村民自主创作、上传视频,使富有乡土气息的个人场景化叙事进入用户视野,成为数字农家书屋乡村文化资源的一部分,唤起人们对自然田园和美好生活的诗意向往。培养乡土文化人才,使其接受系统学习和专业训练,强化本土文化认同感和归属感。
动员社会力量,嵌入公益组织和志愿者专业服务。传统农家书屋志愿者一般在线下开展志愿服务,力量单薄、时间不足、效能低下。数字农家书屋可吸纳更多的专业型、技术型行业公益组织和志愿者,使其聚集扎根,线上线下结合地开展服务。这些志愿者包括在校大学生、地方文化名人、专家学者、公益组织成员等。政府应改革对数字农家书屋的投入方式,在数字农家书屋设置线上线下岗位,提供志愿者岗位的基本人力费用,广泛招聘优质专业志愿者,使其进入本地各级数字农家书屋的线上运营和知识服务中。
挖掘地方特色文化,深度推进文旅融合。戏曲、民俗、非遗等地方特色文化中蕴含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基因,传承中华文明精髓,是民族情感和民族精神的核心载体,具有独特的传承、体验和传播价值。可将此类资源接入数字农家书屋平台,打造“地方特色乡村文化”模块,推送链接到省市县融媒体中心和主流短视频平台,让地方特色乡村文化资源“破圈”“出圈”。以数字农家书屋平台为依托,借助乡村旅游、红色旅游等,开创文旅阅读空间,逐步建立起具有本土特色的数字农家书屋乡村文化资源和文旅产品体系,推动文旅融合发展。
《光明日报》( 2023年04月20日 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