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文化遗存现今的模样㉗】
光明日报记者 周迅 余晓葵 宋喜群 杜羽 马姗姗 张云 杨雪丹 王冰雅
公元前121年，一场血战在河西走廊落幕。
《史记》载，这一年，“汉使骠骑将军去病将万骑出陇西，过焉支山千余里，击匈奴，得胡首虏骑万八千余级，破得休屠王祭天金人”。汉军的胜利，从匈奴的悲歌中得到了印证：“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山丹马场美景 桂政全摄/光明图片
此后千百年间，焉支山的滚滚狼烟、声声鼓角，总是牵动着中原王朝的安危。这道横亘于大西北甘凉古道上的山峦，也成为无数诗人念念在怀、寄情吟咏的远方。
仲秋时节，记者来到甘肃张掖山丹县，县城东南40余公里，就是焉支山。当地人告诉我们，焉支，本是一种可爱的花，古人取其染粉，就是人们熟知的“胭脂”，正所谓“胭脂含脸笑，苏合裛衣香”。没想到，两千多年来，焉支山与使人美颜怡情的化妆品，竟有着这样深厚的渊源!
一路盘桓，上焉支山。不见“燕支长寒雪作花”，“祁连焉支积战骨”，映入眼帘的，是草木葳蕤，松林滴翠。登上山顶，但见山峦叠沓，苍鹰盘桓。极目北望，祁连山数峰白雪烁烁。
焉支、祁连之间，是一片天然草场。据说，在2000多年前的那场战事中，汉军虽胜，却也深感一种压力——与匈奴彪悍的草原战马相比，中原战马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略逊一筹。汉朝随即在焉支山下的草场上创建了一个军马场，用以驯养战马。那个草场，就是今天焉支山南麓的大马营草原；那个军马场，就是今天山丹马场的前身。
“大马营草原地势开阔平坦，水草茂盛，从汉魏到明清，一直是重要的皇家牧马场，也是世界上历史最为悠久的皇家马场。”对于马场的过往，山丹马场党委副书记、副总经理钱述华稔熟于胸，“据史书记载，唐代河西地区驯养的军马超过70万匹！”
跟随钱述华走进山丹军马场场史馆，一张张照片、一件件文物，瞬时又把我们从遥远的古代拉回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革命、建设的峥嵘岁月。
一封毛泽东的电令赫然入目：“第一野战军并西北军政委员会：要完整无缺地把玉门油矿和山丹军牧场接收下来。”
“遵照毛主席的命令，1949年9月21日，第一野战军从国民党手中接管了山丹军牧场。此后几十年，几代牧马人爬冰卧雪，艰苦创业，向全国输送军马和民马、骡22万多匹。1976年唐山大地震，军马场当即向灾区援助马、骡4000匹。”说话的是安自爽，一个标准的“马三代”——爷爷、父亲都是马场职工，她大学毕业后也回到马场工作，讲起前辈们和军马场的故事，一脸敬慕。
大马营草原繁育的一匹匹良驹骏马，陪伴着一代代将士驰骋疆场，血洒边关，立下战功无数。然而，随着时代发展，军马渐渐淡出历史舞台，有两千年历史的军马场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转型压力。2001年9月，山丹军马场由军队整体移交央企管理，成为现在的山丹马场。
钱述华带我们来到山丹马场马产业基地旁的一片草场，上百匹骏马正在漫步食草，喜则交颈相靡，怒则分背相踶，好不热闹！只见几个牧马人当空舞鞭，叱咤呼哨间，大草原上泛起阵阵雷音，众马嘶鸣呼啸，如一片黑云滚滚压来，声势骇人。让人不禁想起当年焉支山下，数万战马冲阵而来，铁蹄所向，风云为之色变，天地为之低昂，那又是何等震撼!
安顿好马群，一个牧马人朝我们走来，黑马帽、黑马靴、黑色衣裤，就连脸也晒得黑里透红，干净利落，帅气十足。他叫院浩，28岁，也是个“马三代”，现在是山丹马场一场四队的技术员。
“你对马娃子好，它就对你好。不管驮货还是驼人，它都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踏踏实实的。爬坡过坎时，尽心尽力，绝不偷懒。跑起来，你追我赶，唯恐落后。”说起马，院浩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院浩从小就跟着父亲骑山丹马，“我小时候骑的山丹马，是行军打仗用的。现在的山丹马，经过和国外优良种马杂交，体形更优美了、体格更强壮了。别看马场现在只有500多匹马，在国内很多旅游景区、马术运动会上，都有咱山丹马的身影。除了杂交改良，我们还有国外优良种马的纯种繁育，规模也不小呢。”看得出，对品种改良，院浩很内行。
可只养500多匹马，马场能生存下去吗？
显然是看出了记者的疑虑，钱述华指着远方解释：“那一片绿色是燕麦草，耐寒，正好适合马场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燕麦草一般每年5月播种，11月以后才收割，所以现在还是绿的。这几年，我们整合了20余万亩耕地集中连片种植燕麦草，机械化收割，年产燕麦干草十几万吨。因为牧草品质好，很多大型奶牛场、高端养马场都是我们的客户。”
钱述华说，去年，马场生产的优质燕麦草价格已经涨到了每吨2400元左右，“这样一来，企业和职工的收益不但没有下降，反而比过去提高不少呢”！
“马场的71.19万亩林地，是祁连山水源涵养林，也是河西走廊重要的生态屏障。我们牧马人，过去只是埋头生产，现在要抬起头来，睁大眼睛守好这片绿水青山，责任是更重了。”对三年前习近平总书记考察山丹马场的情景，钱述华记忆犹新，“总书记指出，保护好祁连山的生态环境，对保护国家生态安全、对推动甘肃和河西走廊可持续发展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我们明白，没有祁连山的好生态，就没有我们的山丹马，就没有我们的优质燕麦草，也没有山丹马场的可持续发展。近些年，除了管护林地，马场还主动退出耕地7.2万亩，补播改良草场30万亩，牧区草原禁牧105万亩。”
汉伏波将军马援说：“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健行天下，驰骋不息。从军马到赛马、旅游用马，从繁育军马到广种牧草，焉支山下，马依然演绎着新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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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日报》（ 2022年11月14日 01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