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闻》报记者 刘军 作者 徐天子 报道】长期以来，中国的职业教育在办学中面临着一个两难困境：完全参照普通教育，难免失去自身特色，成为普通教育的“影子”；关起门来另起炉灶，又势必会沦为“孤岛教育”。今年5月1日，酝酿已久的新职业教育法正式施行。“职业教育是与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教育类型”首次以法律形式被明确。职业教育如何办出类型特色？破题不易，但如今已经有一些职业院校和职校教师做出了有益的探索。

　　职校创新：一家校园电视台的“变形记”

　　一家原本只负责播报校园新闻的电视台，在短短几年时间孵化出30多家企业和工作室——这是广州番禺职业技术学院(下称番职院)上演的一出“校内电视台变形记”。截至目前，该校的蓝光电视台孵化了光&影工作室、DY舞美设计工作室、无人机快递平台工作室、广州梦影广告有限公司、广州众星模特经纪有限公司、泡面组工作室、绿水工作室等，其中既有传统媒体工作室和企业，也有当下热门的短视频自媒体工作室。

　　蓝光电视台台长符方进向记者透露了“变形记”背后的秘密。“当初我们按照中央电视台的配置，在电视台里设置31个‘业务部门’，通过OA系统‘派单’校园媒体业务，由学生‘接单’。”

　　在消化校内庞大需求的过程中，学生的专业能力获得充分锻炼。蓝光电视台的产品逐渐从校内“走出去”，开始对接市场需求，31个业务部门逐渐演变成工作室和企业。蓝光电视台也从学生社团变成了创新创业孵化基地。

番职院的蓝光电视台，学生们在做节目。(受访者供图/《中国新闻》报 发)

　　如今，蓝光创新创业孵化基地平均每年成立7至8个工作室，招收1000名“员工”，已经实现自负盈亏。

　　“我现在不敢接企业电话，要跟我们合作的企业排长队，还有企业想挖我们的学生。”符方进笑着说。

　　蓝光创新创业孵化基地是番职院“小精灵”项目的成功案例，而这种类型的项目只是番职院校企合作的“最小单元”。

　　番职院校企合作办公室副主任齐立辉表示：“‘小精灵’项目是学校和企业建立初步了解的纽带，产业学院则是校企深入合作的主要载体。”

　　建校之初，为满足珠三角珠宝专业人才需求，番职院开设了珠宝首饰工艺及鉴定专业。随后，学校与番禺珠宝厂商会合作，联合成立了全国专科院校首家珠宝学院，是产业学院发展的前身。

　　城市地下管线产业学院筹建于2017年，是番职院23个产业学院中的优秀代表。据番职院建筑工程学院副院长、城市地下管线产业学院院长朱艳峰介绍，产业学院筹备之初，市场需求巨大，企业人才短缺。

　　在产业学院的基础架构中，除了学校和企业，朱艳峰还邀请行业协会加入其中。“行业协会介于政府和企业之间，承担了行业信息服务、教育与培训服务、咨询服务，同时制定行业各项标准、负责资格认证等，是企业服务的共同产业端，能够全面反映行业需求。”朱艳峰说。

　　城市地下管线学院筹建最终吸引了3家行业协会和4家企业，主要由学校出资建设，企业提供捐款或者设备。专业教材由学校牵头，和企业共同编写，同时纳入行业协会下属企业大量实践案例，让学生及时了解行业动向。

　　目前，城市地下管线产业学院有6名老师，其中有4名博士，一位技能大师，还有15位兼职教师由协会下属企业提供。

　　“基础理论课程学校教师负责，管理类课程一般由企业管理层来讲，技术理论课程由专任教师配合企业总工负责、学生实训由专任教师配合企业技术人员完成。”朱艳峰介绍。

　　寒暑假期间，产业学院的学生可以自愿到合作企业实习，企业给学生提供补助。“通常由老师带队，我们不允许企业把学生当作廉价劳动力。”朱艳峰强调。

　　教材、教学充分与企业对接，让学生在校期间就已经充分了解市场需求，对自己的职业发展路径也有了初步规划。正如朱艳峰所说，产业学院的培养模式可以让学生“提前长大”。

　　说起校企合作的番职经验，朱艳峰和符方进直言，学校有“试错”的勇气，在资金、资源、制度等方面给予了许多支持。

　　“课堂革命”：自编教材、独创教学法 一节课暴走2万步

　　一所高瞻远瞩的学校，从全局的角度为学生设计前路；一个有想法的老师，则在更微观的层面发力，帮助每一个学生“技能加满”。

　　提起职业院校，有些人抱持着“学生不爱学习”的偏见。在山东东营职业学院教授机械制图课程的刘飞飞对此不以为然，“我的课堂没有不学习的学生”。他举例说，自己的学生、2021级工业机器人班的张盟，“开学刚两周，他和组员已经把本学期72课时的内容学完了”。

　　为了让学生爱上学习，刘飞飞花了不少心思。首先是改教材。学校以前用的教材是本科教材的简化版，以理论知识为主。“纸上谈兵”的结果是学生根本看不懂图纸。刘飞飞和6名老师花了6年时间先后改了3版教材，最后推出《机械制图(简明版)》。这本工学一体化教材紧密联系生产实际，活页式的设计方便教师根据专业特色和实际情况增减教学内容。“教材使用引导文法，配套了视频教程，学生自己看也能学。”刘飞飞说。

图为东营职业学院讲师刘飞飞。(受访者供图/《中国新闻》报 发)

　　此外，刘飞飞还根据技术技能人才的成长规律，独创了“351”技能教学法。“技术技能学习就是从‘照着做’到‘独立做’再到‘创新做’三个层次。职业院校专业课程的课堂应该是以做为先，做生疑、疑生问、问生学，这样多次循环，学生才能真正实现理论和实践的融会贯通。”刘飞飞说。

　　他还介绍了自己的“三师课堂”运行逻辑：“我的课堂上有3个老师——视频教程中的老师、课堂上的真人教师、学生答疑小组的‘老师’，他们有问题会先组内互助解决，实在解决不了再向我求助。”不过，有另外两位“老师”协助，并不意味着刘飞飞可以偷懒。“有一次上课，我在教室里走了2万步。”刘飞飞说。

　　这样的课堂设计有其考量。刘飞飞说，“职校的学生之前没有养成好的学习习惯，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他们会左耳进右耳出。所以必须勾起他们的学习兴趣”。

　　课后，学生要完成刘飞飞布置的课程作品。“老师讲了、学生会了、学生懂了、学生能应用，这是‘四码事’。”

　　课堂以实践应用为导向，学生评价也不再以考试成绩为唯一标准。刘飞飞提出“以赛代考”“以证代考”“以高水平作品代考”等灵活的评价方法。“我常跟学生讲，怎么样能证明你会？就是亮出作品和证书。”

　　专家点评：“不能用培养兔子的办法去培养一匹狼”

　　什么是职业教育的类型特色？职业教育如何办出类型特色？武汉职业技术学院教授、《中华职业教育发展评价报告(2022)》编写组组长彭振宇认为，首先要承认人才是分类分层的，大致可分为学术型人才和应用型人才两大类，然后因材施教，“不能用培养兔子的办法去培养一匹狼，或者用培育一棵树的办法去喂养一条鱼。”

　　彭振宇进一步指出，强化职业教育类型特色的办法有很多，关键在落实。比如要“扎根社会办学”，职业教育必须把办学触角伸向社会的方方面面，要深入产业、行业、企业办学，充分体现职业教育服务产业的特点，根据产业和地方需求来办学。同时，不能让实习实训环节流于形式，仅用纸笔考试的方式来检验学生的学业和工作能力。

　　“我觉得对公众来说，最重要的是要破除职业教育不如普通教育的社会观念，要一视同仁的看待这两种不同的教育类型。对政府来说，要大力提高技术技能人才工作待遇和社会地位，创造有利于职业教育成为一种类型教育的社会环境。当然，要完全做到这一点，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彭振宇说。

　　(完)

【编辑:唐炜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