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角色变了还是我们变了？
影视剧角色风评反转不是第一次，如《还珠格格》中的容嬷嬷、迪士尼故事中的后妈们，这些原本代表着“恶”的角色，因其人设的真实与合理性反而渐渐被理解。
“知道”（nz_zhidao）跟你谈谈，何书桓称为渣男背后隐藏的时代变化。
（ICphoto/图）
是角色变了还是我们变了？
何书桓最近被批为渣男，对于《情深深雨蒙蒙》的立意和琼瑶的初衷来说，这几乎是翻天覆地的“指控”。该剧播出近二十年后，网友忽然成了考古学家，翻出何书桓在陆家两姐妹间摇摆不定的剧情大加分析，并引发了从网络到综艺的讨论——关于何书桓是否是渣男，赵薇说不是，陈凯歌说是，谁也无法推知何书桓的真实心理。
角色风评变化
“渣男”这个词，在中文词典上找不到词源，网络定义为“自私、擅长索取、不负责任，玩弄别人感情的男人”。欧美人骂渣男，往往用一些更肮脏下流的词汇，动物、人体器官无一不有。这样一想，我们的文化更含蓄些，在“渣男”之前，多是“风流成性”“花花公子”等字眼，甚至听不出褒贬。
何书桓的风评在十几年后彻底逆转，与这个角色的矛盾性有关。有人分析，何书桓的处处留情源自他的救世心态，他想让所有人满意，不愿意伤害任何一个人。他常常哭丧着脸，好像自己是天下第一苦情人。从何书桓在剧中的处境看，他的渣是无能为力、情不自禁的，如果放在西方电影里，就是两手一摊道：“Ijustcan’thelpit”。
这样的渣并非道德缺陷，却在当下引起部分女性的厌恶，或许因为当代女性对情感的需求已经从寻找一个看似完美的伴侣变成了获得一段令自己满意的关系。
在包办婚姻的年代，丈夫提供物质保障，妻子负责家务与生育。到了何书桓、陆依萍生活的时期，进步青年追求的两性关系已包含爱情。不过，自由恋爱、两情相悦虽是新潮的择偶方式，性别分工依旧存在，主流的家庭模式仍是男主外、女主内。正如美国曾经的“理想家庭”模板——完美的妻子守在家里，领着丈夫给的零花钱（为此还有个特定词汇叫“allowance”）；妻子再以美味的晚饭、听话的孩子回报丈夫。张恨水的《金粉世家》即是如此，冷清秋婚后便不再上学，更不要说发展自己的事业了。张爱玲的小说也写到女子在彼时难以独活，即便像白流苏、葛薇龙这样多少受过教育也向往自由恋爱的新式淑女，依然无法彻底放弃对婚姻的渴望、摆脱婚姻的禁锢。只有《半生缘》中的顾曼桢迈出了艰难的一步，坚决与侵犯自己的姐夫离婚；但在女性难以获得工作机会的时代里，曼桢过得并不好。
以此为背景，民国对渣男的评定还受制于传统婚姻的模式，男友、丈夫在外风流或许会落人话柄，但不见得背负真正的道德恶名。由此，《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振保在经历婚外情后，还是想做回好男人，维护妻子的地位、负起婚姻的责任；当然，振保所谓的责任最好能包含专一、坚定的爱情，包含不了也无伤大雅。
这样看来，何书桓在当时就可以被称为渣男。他在订婚宴上抛下陆如萍，在如萍、依萍之间犹豫不决——他对男女关系的认识看似具有进步意味——“我爱谁”以及“我被谁爱”，但他未考虑社会、经济等外部因素。他的行为并不符合当时的道德伦理，也是对两个女孩的不尊重。
但若是放到当代社会，何书桓则似乎没那么渣。因他受过新式教育，不想用一桩无爱的婚姻捆绑一个女性。他坚持发展爱情至上、一对一的伴侣关系——直到新中国成立后，纳妾制度才被严格禁止，假使何书桓善于一心两用，则完全不必周旋于两个女孩之间。可见，即便何书桓在寻爱的过程中游移不定，也远未到无可救药的渣男程度。
我们的变化
那么到了今天，何书桓的恶评又来自哪里呢？
当下，中国独立女性的比例在世界范围内都不算低，且有逐年上升的趋势，两性关系已发展至高度的个人主义模式，人们在关系中更关心自己的幸福与获得。何书桓“无差别式”的体贴与绅士就变得十分可疑。
他在情感中的优柔寡断、左右摇摆，必然会被觉醒的女性意识反噬。他算不上坏，却忽然变成这部电视剧中最别扭的人物，甚至有点PUA（猎艳艺术家）的意味。这也是琼瑶小说中常见的角色设定，情感的付出与收回都极其激烈，只有爱最大，其余都是扯淡。但凡涉及争吵，着眼点永远是爱与不爱，最深的委屈是“我可以为你去死，你却不爱我？”亦或是“我以为你最懂我，你竟然怀疑我？”——在现实生活中，这是十几岁的中学生才会起的争执。许多观众早过了这年纪，也见多了以爱情为主旨的作品，难免觉得何书桓式的深情土得掉渣、无病呻吟。矫情事小，在矫情之中脚踏两只船，那就得受人唾弃了。因此，对何书桓的批判虽有矫枉过正的嫌疑，但也是顺应人性及历史潮流的发展。
原先女性指责渣男，多是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而今女性指责渣男，则是因为她们对理想的关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面对关系中的瑕疵，一些女性的心态开始发生变化，忍无可忍，宁可放手。如若有一天，中文里批评男性的词汇能再被丰富，例如分出“真性渣男”“假性渣男”“天然渣男”等等，那么对何书桓这类人的指责或许能更精确一些。
前阵子，美剧《致命女人》在中国风头无两，究其原因，我想是此剧正好符合了中国女观众当下的心理投射。往前推十几二十年，Simone仍会是热度最高的角色之一，不过与今日所得的赞誉、羡艳不同，只怕她背负更多的是骂名。
华裔女星刘玉玲饰演的画廊主Simone因敢爱敢恨、重情重义获得赞誉。 （视觉中国/图）
Simone是一位牙尖嘴利、富有的画廊主兼交际花，且有过数段婚姻。贴着这些标签，即使她再如何申辩多次离婚是事出有因，在过去也难辞其咎——观众们也许会认为她在婚姻中过河拆桥，占尽丈夫的便宜。
但Simone身上无疑充满了独立女性自强不息的气质。她正视自己的外表优势，且为之自豪，不认为以自己的女性魅力收获奉承、好处是不妥的，更破天荒地与年轻男子谈起了恋爱。Simone使交际花类型的角色变得更立体、丰满。
Simone对爱情的取舍纯粹且干脆——与何书桓恰恰相反，Simone是敢爱敢恨的。她一度憎恨丈夫，因无法接受丈夫对自己的欺骗；她与年轻人谈恋爱，是出于真情，甚至愿意戴上对方所赠的平价手表。
尽管Simone常常话中带刺，个性里也不乏虚荣、骄矜，但仍不失为一个重情重义的女人。她与同性恋丈夫的和解，说到底是两个平等的人之间珍贵的接纳与宽容。
影视剧角色风评反转不是第一次，如《还珠格格》中的容嬷嬷、迪士尼故事中的后妈们，这些原本代表着“恶”的角色，因其人设的真实与合理性反而渐渐被理解。对于Simone来说，再多的世俗闪光点在真情面前都是身外物。而何书桓这样的男人，与许多在琼瑶剧中只懂得谈情的角色相似，梦幻却虚假，是活在云端的深情不倒翁。可见，不论好人、坏人，保持真性情、守护自己的价值观在今天或许更容易博得大众的好感，正如美剧《火线》中的那句话“A man must have a code”（做人得有操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