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陈坊

汪彩萍

听说改造后陈坊老街变化很大，踏着癸卯年春天的脚步，我也到陈坊古镇一探究竟。

陈坊，是铅山县西部古镇，建村于宋。早在明代，我国著名旅行家徐霞客的足迹就踏进过陈坊，《徐霞客游记》中写到：“又六里，陈坊。陈坊有溪自北南流，盖自沪溪而下东溪者也……”

陈坊有着悠久的历史，更是人杰地灵之地。北宋状元刘辉诞生成名于此；更有叔侄三人同赐一朝的华日新、华祝三、华立三；还有两任帝师的雷维翰。这是一个有历史、有故事、有美食的古镇。遗憾的是多年来，却雪藏深闺人未识。

以前，我先生的大姐在陈坊教书，暑假时我们一家到陈坊街小住过。大姐夫是当地有名的中医，对陈坊的历史非常了解，通过他的讲述和阅读他撰写的《陈坊旧事》《华老爷的传说》等文章，旧时繁华的陈坊在我的眼里变得清晰起来,增添了我了解陈坊人文历史的兴趣。2016年1月，第四届“万里茶道”与城市发展中蒙俄市长峰会在河口召开，我有幸参加陈坊乡展馆布展，馆内的文字解说由我撰稿。因而认识了一同布展的“罗聚和”纸号老板罗克敏的儿子罗建勋和住在华家大院的汤高水等乡绅。以后又因文学创作，常到陈坊采风，当看见不少古建筑、老商号变成危墙碎瓦，虽心如刀绞，也无可奈何。

没想到，在三年疫情中，这届陈坊乡党委政府迎难而上，不等不靠，凝心聚力，对这座千年老街进行了抢救式改造，重现了古邑陈坊老街的风貌。当从短视频和抖音里看到陈坊的变迁后，早就想来陈坊，一睹古街新貌，得知县文旅发展中心、县作协组织到陈坊开展文化资源普查和文学采风活动，立刻报名。

在前往陈坊的途中，就感受到了陈坊渐旺的人气。马路上的小车，本地的、外地的，都奔陈坊而来。见路边黄灿灿的油菜花撩人，不少车辆停在路边欣赏一番。田畴间、花田里、村庄旁，又多了一道看花的风景。三八节前后，正是踏春看花的好时机，沾一身花香。继续赶路，看到了大名鼎鼎的陈坊锁子桥的身影。哦，我在心里默念，陈坊你好，我们来了。

锁子桥上刻着五字上联：“锁桥油烧塔”，至今无人对出下联。据说撰联者也想不出合适句子，上联偏旁部首，暗含五行——金木水火土。陈坊乡政府为此向全国公开征集下联，每年评选一次，最佳下联，奖励一万元。我多次从锁子桥上走过，也听大姐夫高科讲过锁子桥和陈坊百步岭的故事。而今，桥还是这座桥，却一改往日的冷清，满是景拍照的游人。桥廊上挂了红灯笼，“状元”二字在灯笼上十分显眼。状元故里，状元红。这是陈坊新近的一个宣传口号。老桥边，建了宽敞的新桥，几部车可以从桥上过。还建了与古桥配套的油烧塔广场。游人在象征陈坊新地标的“古邑陈坊”景观石前拍照，在油烧塔下留影。你可以站在新桥拍老桥，看游客在桥上表演瑜伽，在“美人靠”上拍抖音，见大家的嘴巴都笑歪了，我也会心一笑，真心为陈坊的变化感到高兴。我想，若是大姐和大姐夫在世该有多好啊！他们在陈坊一带工作了一辈子，若是看到陈坊今天的变化，一定会笑得比我们更灿烂。

从油烧塔广场进入陈坊老街的“上街”，再到“中街”和“下街”，全长一公里多。记得以前去陈坊街，是从下街到上街，再看锁子桥，再登百步岭，到刘辉状元的老家沽溪村。从下街入口，没现在新改造的上街宽敞、顺畅。同样是这条陈坊老街，换了人，变了思路，添了新景，面貌就不一样。从上街走到中街，从中街逛到下街，老街的大致格局没变，破损的门楼修好了，倒塌的老墙恢复了原样，古邑陈坊老街原有的古风古貌又回来了。

有些老商埠，虽没开店门，门前的对联门额，都是诚信经商，诚信做人的至理名言。再细看古建，古商号的牌匾，也擦拭如新。在上街“罗聚和”纸号前，我驻足良久。我知道题匾人严心眉不同寻常的遭遇。严心眉，铅山湖坊人，毕业于民国时期的金陵大学，字孟光，号本真。曾任民国南昌警备部司令部暨江西省政府秘书长，退出官场后，他一直在陈坊生活。大姐夫高科年少时在陈坊学习诗文，曾得到严先生的悉心指点。在严先生意外离世五十年后，大姐夫协同汪炳阳、黄庆寿等老先生将搜集到的严心眉诗词结集成册，为严先生立传，以示纪念。他分两次印刷了《严心眉遗作拾零》上千册，赠送给各界人士阅读收藏。

走出“罗聚和”纸号，就是建于清代的“万寿宫”，万寿宫供奉的是许真君。有江西商人的地方，必有万寿宫。这些年常出去旅游，见过四川阆中、贵州镇远、湖南凤凰、安徽歙县等地的万寿宫，无论南北，重檐飞角是万寿宫的建筑特色。在我见过的万寿宫中，陈坊的万寿宫无论从占地面积，还是建筑装饰，堪称数一数二。仰头看陈坊万寿宫，屋檐全是青花瓷瓦装饰，正堂宽敞，气派，大殿四周的梁楣、穿枋上的彩雕彩绘，造型之美，雕刻之精，全国罕见！站在正殿立柱前，回看古戏台，你似乎能看见纸业商人从台上走过，也能听到赣剧、采茶戏，甚至京剧的音韵从屋梁飘过。昔日的商会，今日的道场，在此安抚人们心灵，消弥旅人的困顿，在许真君面前坦露你的真言和困惑，也是排遣焦虑的一种方式。你看，从万寿宫出来的游客、香客，哪个不是容光焕发？

在陈坊，有一位妇孺皆知的华府大院必须去看看。大院的主人叫华祝三，是清道光年间的翰林院编修，当过河南道监察御史、甘肃兰州、广东南韶兵备道。他是铅山篁碧人，年迈得了“肚痈”疾病后告老还乡，选择了到陈坊定居，活到九十高寿，在陈坊去逝。华祝三为陈坊做了许多善事、实事，让百姓至今不能怀念，人们尊称他为华老爷。从华府大院上百步岭，就要经过华老爷出资引来清澈的鸢溪源头水，陈坊人叫官圳。官圳的水引向街道和陈坊东面的千亩良田，使几千户街道居民有了清洁饮水，良田也得到灌溉。每逢青黄不接，华祝三还粜出义米，施饭施粥，帮百姓度过粮荒，这样的“老爷”理当受人们赞颂，让华老爷没想到的是他去世123年后，他修的官圳还在造福于民，他家的“华府大院”成为旅游景点。

陈坊，因纸而兴，因水而活。具备了得天独厚的跨省交易条件，成为集散连四纸和茶叶等商品集散地和商贸重镇。如“药不到樟树不灵”一样。过去，连四纸只有到陈坊集散，才能得到市场认可，才能体现“妍妙辉光，皆世称也”的身价。说起陈坊的连四纸号，不能不提陈坊中街五弯弄旁徐杏园的“仁德纸号”，这是当年经营纸号的大户。徐杏园是抚州南城人，在陈坊首创以纸业为龙头的各行业同业公会。那时国民小学，只有县城永平和河口镇才有一两所。徐杏园便在纸业公会的支持下，开办“私立寿人小学”，他首任校董事长，儿子徐云任校长。校址选在万寿宫，靠河边还开辟了操场。建设了拥有几千册儿童书籍的图书馆，学校经费在纸业公会列支。寿人小学是陈坊小学的前身，培养了不少人才：如化学教授汪泱、小麦育种家汪植琼、医学教授徐谦、物理教授汪沛、铁路工程师华久等。

让人欣喜的是陈坊老街的打造，鲜有商业气息，而是侧重张扬陈坊的历史文化，让人们到了陈坊不仅有“买头”，更有“看头”。到了“中街”，游客逛“五弯弄”时可以通过看墙上的老照片，了解陈坊的过去，爱拍抖音的游客，也可以在此取景。我对新打造的“五弯弄”印象颇深。这里过去是几户邻居共有的弄堂，常因旮旮旯旯清扫不及时，成为卫生死角。在这次改造中，陈坊乡政府得到居民支持，拆除有碍观瞻的违章建筑，将弄堂里的有些小弯道取直，并保留弧线的造型，打造成邻里即可通行，又是网红打卡之地。还成为游客了解旧时陈坊的一个窗口，真是一举多得的美事。居民们走在这条雨淋不着的弄堂，能不满意吗？

让陈坊人满意的还有“古村落邻里服务驿站”“状元书楼”和“楹联文创馆”。邻里有难事，有疑惑，找到“古村落邻里服务驿站”，年轻的乡干部们就会想办法为其排忧解难。我在邻里驿站就遇到一位老人和女儿闹矛盾，到此请干部评理，只见年轻干部认真倾听，轻言细语调解，最后说服老人愉快而归。

“状元书楼”原是陈坊房管所管辖的房产，这次改造成书楼。父老乡亲，街坊邻里，读书小孩，都可以来此看书，二楼的“清风阁”，看书环境更安静。有沙发，书桌，看见喜欢的句子，可以摘抄下来。刘辉第一次进京赶考落榜后在铅山永平清风峡苦读，故状元楼的二楼命名为“清风阁”。眼下，人们对电子产品依赖成瘾，陈坊乡在老街改造时，不过多考虑商业运营，而是着眼长远，在中街闹市区用几家店面合并改建成书楼，让陈坊老街充满书香、书卷之气，陈坊乡此举让人钦佩。陈坊，有辉煌的历史，也有骄傲的今天。书屋一楼开辟了“状元大讲堂”，讲堂四周悬挂了陈坊走出的古今名人和先贤。小麦育种家汪植琼、医学教授徐谦、数学教授杨明亮、物理教授汪沛、铁路工程师华久、江西财大校长王乔、清华大学教授黄四民、三清女子文学社创始人毛素珍等人都榜上有名。

这个大讲堂还是年轻乡干部学习的课堂。乡党委书记林积专是讲堂的首讲人，每个干部都要上台讲，每个干部都要写心得，以电子文档形式发给书记点评。主讲人话题不限，时间不限。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根据讲堂发言内容，编辑成《陈坊乡干部“每月一写”精选文摘》。在书楼参观时，当翻阅到乡干部的“精选文摘”时，引起我的好奇，产生阅读兴趣。回家后，我通篇读完年轻乡干部的文章和林书记对每位同事文章的精彩点评。林书记在点评中希望年轻同事们要勤于实践，不管什么事，不管难不难，都要主动做，以后时间会告诉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你的人生每一步都没白走，因为经验和阅历都是积累的。看到这里，感到胸中有团火在燃烧，通过这些简短、朴实、灵动的文字，看到年轻的乡党委书记和每一位乡干部都在勤勉工作，都在努力向上，都在为民服务。文章中既有扎入基层后的欣喜，也有遇到困难的烦恼和困顿。从这些跳动的文字中，你能感受到什么叫不负韶华，什么叫不负青春。有了这群积极向上的人，有了这个凝心聚力的团体，难怪能将数十年无法打造的陈坊老街，修复得让人眼前一亮。

面对大家的赞扬，面对游客的好评，乡党委书记林积专非常低调，他说，陈坊文化底蕴深厚，自然资源禀赋好，就像一粒金子，终究会发出光芒！我们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作者简介：汪彩萍，1957年8月生于江西南昌，上饶广播电视台退休编辑。上饶市作协会员。

（来源：鹅湖文学）